小说：《夙愿》作者 . 魏玉鑫

        区政府老年大学国学班课堂。

        “这两年，我们已经多少了解了一些《诗经》、《楚辞》和《汉赋》。从今天开始，我将和大家一起走进大唐，走进大唐历代诗人生活的那个时代，去了解诗人们的喜怒哀乐，去透视他们代表作产生的背后的故事，以及……”说着，老师又习惯地望了一眼第一排那个空了许久的座位。

        紧邻这个座位的是班里的美女同学，班长说她有事晚会儿到。

        我的脑海中飞快地闪现出老人家的几件往事。

        那是两年前国学班开课的第一天。教室里走进一位八十来岁的老者。老人身材不高，背微驼，手里拄着一根花椒木手杖。手杖上那些疙疙瘩瘩的凸起，已经磨出了包浆。随手还拉着一个用轴承当轮的简易小车，上面装着一个鼓鼓囊囊的手提袋。他拉着吱吱扭扭带响儿的小车径直坐到了班花旁边，还时不时掸掸身上的尘土。

        头一天上课，老师想摸摸底，问大家最喜欢哪个朝代哪个诗人的哪首诗词？老人家抢着回答说：“我都喜欢！”引起大家哄堂大笑。

        打那以后，见老人家每次来的都很早，从不缺课。做笔记虽然慢些却也是极认真的。老师每次擦掉板书前也都习惯了要问老人家一声：“抄完了吗？”

       老人家来上课最常穿的一件褂子是件发了白的蓝色“的确良”上衣，加上那个可以称得上古董的手拉车，人常常显出十分疲备的样子。熟了，班花常对他说：“您老都这把年纪了，又没个扯后腿的还省个什么劲儿？该吃吃该喝喝吧！”末了，还留下半句话从不点破。每次，老人都是微微一笑算是作了回答。

        记得第一学年的第一次班会上，大家争着朗诵自己写的诗。老师说：“这既是同学们的一次作业，更是大家交流学习体会的一次很好机会。”

        班会快结束时，只见老人家也从衣兜里掏出一张纸想要发言，但又迟疑了。他边揣回那张纸边说：“不好意思，没写完，没写完。”

        大家最后一次见到他，还是去年刚入冬的一天。那天，北京很少见地下了一场“大雪”，满地界儿都下白了。可就是站不住，边下边化，马路和人行道上便异常的泥泞。老人进门时，头上顶着雪花，身上沾着泥水，显然是摔倒过。

        他双腿有些僵硬地走到老师跟前说：“我是来向老师请假的。最近，这腿老是不给力，恐怕得一阵子不能来上课了。”

老师忙不迭地搀住他说：“用不着的，您老的腿脚差劲儿，又下着雪，干嘛非要辛苦这一趟！”

        “也是想跟老师和同学们告个别，说上两句话，心里就踏实了。”他说，“我这人文化底子差，可打年轻时就喜好文学。做梦都想有一天能进了大学，坐在宽敞明亮的教室里听老师讲诗词歌赋。没成想，是区老年大学，也是您这位博学多才的老师圆了我的梦！”

        说着，老人家站起身来给老师深深地鞠了一躬。课堂上响起了久久的掌声。

        老师眼里噙着泪花和同学们送老人家出了教室。老人迈着沉重的步子渐渐地远去。

        课间休息，大家还在谈论着老师讲的唐代诗歌产生和走向巅峰的历史必然。忽然，美女同学风风火火地进了教室。

        她说：“我们这位最年长的老哥几天前走了。这几年我们都误会了老人家。社工说他将自己一生的积蓄和拣废品换的钱都支援了贫困地区的希望小学！”

        接着，班花拿出了一个旧信封说：“这是他老人家临终前托社工转交给老师的。说是他交的作业——一首诗。”

        老师说：“那就由你代劳给大家读读吧。”

        教室里又是一阵沉寂。

        班花带着哭腔哽咽地读到：

    “国学——

    极不平凡的字眼，

    你是那么令人心醉，

    那么令人神牵！

    就像一艘巍峨的大船，

    在历史的长河中划出了无数的波澜！

    我多么想走近你，

    登上你那壮阔的甲板。

    做一名合格的水手，

    为你挥旗、呐喊！

    即使不成，

    我也要拉起纤绳，

    迈开大步，

    为你助力风帆！

    幸运的是，

    虽至夕阳暮鼓，

    我还是走进了你的殿堂，

    仰视了你的非凡！

    然而，

    幸福却很短暂，

    很快就要与你分别，

    而且竟是永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