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外卖的大学生

这猴年的夏天,似是猴子踢翻了炼丹炉,都八点的夜晚了,潮热还再漫延着加温,人们无奈的躲在空调下忍受着猴子肆意的耍着疯。
我的饮吧里,几位小青年喝着冷饮,玩着手机。
一对刚洗完澡过来的老夫妻要了一盒冰糕坐在靠窗的桌子前用勺子你一下我一下地挖着吃着,老太太不断的絮叨着儿女的不是,老头不时的哄着劝解着。
音响里邓丽君的歌曲“甜蜜蜜”抒情地唱着。此时让你的每个细胞都能感受到生活就这么真实地美好的伴着时间前行着。
手机上美团外卖的铃声呼叫:“你有订单,你有订单……”打开 。一杯原味奶茶5元,一杯香草奶茶6元,一杯拿铁咖啡9元,一个香辣鸡腿堡7元,3元配送费。30元已付,看过,点收单。
刚刚做好,随着一股酸酸的与我奶茶味道不和谐的汗味伴着一曲“今天老子不上班……”的歌声飘进门来,紧随着一个满脸娃娃气的美团外卖骑手,手里提着印有美团外卖的黄色马甲走进门来。
“老板,我是美团骑手,你的单做好了吗?”
“做好了,马上打包,天热吧,吃没吃饭呢?”我一边打包一边送着套近乎的关心。
“我还没吃饭呢,天热,人们都在家里订餐了,单多,但愿送完这单就没有别的订单了,我都饿了,这个地址我还不熟,不知好不好找?”
骑手一半屁股搭坐到吧椅上,看着手机,似是回答我的问话;似是又在自言自语的叨咕着。
“你好像是新手,怎么地址还不熟呢?”看着那张娃娃脸,我好奇的问了一句。
“嗯,我大一刚放假,正好有个骑手病了,我替他一假期”
听到这话不由得仔细打量一下他。
矮胖的身材,穿一条褪色的牛仔九分裤子,屁股上有一圈汗水绘画出的地图,白色的T恤衫上前胸后背也都浸着汗画。白白圆圆带着笑意的娃娃脸上戴着一副近视镜,
看着他那还暗藏稚嫩的笑脸,不由心生怜爱。
“阿姨这有刚做的汉堡和奶茶,你吃点吧?”
“谢谢!不用了,阿姨,我送完你这单就不接单了,马上就回家吃饭了,我妈还等着我呢,老妈刚来电话说今天吃打卤面。”他幸福的笑了一下,边说着边把外卖装好,嘴里又唱起了“今天老子不上班……”欢乐地走出门去。
“唉,这样的孩子少了,真少了!”剩在店里的老夫妻也吃完了冰糕,嘴里夸赞着骑手互相拉着手也走出了店门。
儿子,背着双肩包走进来,一身洁白的运动装。假期里在健身房办了一个月的健身卡。刚刚健完身,身体里还飘着刚洗完澡那香香的洗浴露味。
“美团有订单?”边问着我边走到配料台自己调了一杯饮料喝着。
“嗯,那个送外卖的是个大一的学生,放假了自己挣学费呢!”我带着羡慕,特意加重了语气把那个骑手的身份介绍给儿子。
儿子往骑手走去的方向瞄了一眼,似乎有些嫉妒。看了我一眼,用不屑的语气说着我的口头禅:“‘我若被感动,皆因生活美好’我假期不也在打工吗?你不觉得我放假你的小店有增收吗?”
“可年轻人要能自己找到一个挣钱的路子,你不觉得那才是人生的成功吗?”
“‘我若被感动,皆因生活美好’得,老妈这是又被感动了,是谁说我得锻炼好身体,培养好个人素质,先不着忙挣钱的。这看到人家送外卖又看儿子不顺眼了是吧?又要讨论人生了,都累一天了,上楼休息吧,不说了,再说问题就严重了。你儿子我再次向您保证,将来我一定会是个大富豪的,一定做一个对国家对人民有用的人,行了吧?”儿子边说着边连推带抬把我往楼梯上送。
吧台上的订餐电话响起,儿子走过去按了接听键,一个气急败坏的女高音传来——
“哎,我是刚才订餐的,你们送餐的人有病吧?怎么跟他说地址他怎么就听不明白呢!餐到现在还没送到,孩子都饿哭了。我刚才打电话问他,他兀兀秃秃的说送不到了,再打电话他关机了,那我的订餐款怎么办呀?”
“哎呀,是吗,真不好意思,餐我们以照单发了,你给美团客服打电话让他们给解决一下”儿子客气的回复了电话
我忽然担心起那个送外卖的孩子,问儿子:“那孩子会不会出什么事?”
“几杯奶茶,能出什么事,不好找,就不爱去送了,回家了呗。”
听儿子这么一说,心里有点失望……
“不会吧!那么阳光的孩子不应该是哪种不守信用的人吧,如不送他今天的工不白打了吗?”我似自言自语又似是在问着儿子。
生活中的美好有时会因为一时的任性而改变了他的美好色彩,心里忽然产生了这样一种失落的感慨,带着遗憾,准备上楼睡觉去。
就在我踏上楼梯第一个台阶的时候。
一瘸一拐的骑手走了进来:“阿姨,不好意思,您再做一份吧?我摔倒了,那段路没灯,我眼睛不好没看清路况把奶茶都弄撒了。客服通知我说人家不退单,您再做一份我再去送,这单我花钱,我给您现金,我已借别人的电话给我妈打电话了,她一会儿给您送钱来”他边说着边走到镜子前照着自己。
“阿姨,我借用一下卫生间洗洗行吗?要不我妈来看到该担心了。”
“可以;可以;没事的没事的,阿姨这就做,这单不要钱,你别担心了,你怎么样!你没事吧?”
骑手的出现使我有种失而又得的兴奋。

儿子很快调好茶打好包,对骑手说:“你回家吧,这单我替你去送。”说完拿着外卖走了。
一个瘦的像似一股风都能刮倒的高粱杆一样的中年妇女走进店来,进门就直奔骑手而去。
“ 咋弄的!还摔了呢?你可真没用啊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呐!”嘴里发出的声音和她那瘦细的身材截然相反。沙哑得像筛漏出的沙子。
她一边拉扯着骑手的衣服左右查看着骑手的身体,一边嘴里不停地心疼的埋怨着。
“没事的,没事的,妈,有人在,你别这样。”骑手不好意思的看了看我。
“你好”我礼貌性的向高粱杆点了点头。
她这才发现我的存在。
“哎呀,你说;真是的,这孩子,给你添麻烦了,你说;真是的,没用啊,我整天给人家干活也没出过事,这孩子才干这么两天就出事了,你说;这一天这不白干了吗!”她边说着边从兜里掏出三十元钱递给我。
我接过来,转手递给骑手:“阿姨这单不要了,你回家买点药给破皮的地方消消炎。”
“不行的;不行的;阿姨不能让你赔上”骑手执意不要,把钱放在桌子上。
高粱杆看到孩子没大事,才稳定下来,走到吧桌前坐下来,拿出一颗烟叼在嘴上。
“妈,这不好抽烟的,回去再抽吧。”骑手制止了她。
高粱杆听到骑手的话,不好意思的把烟收起来。
“你领他回去吧,这单我儿子替他去送了。没事的,回去给他上点药,明天还得上班呢,这孩子真好,真让你省心”我真诚的赞赏着骑手。
“你真是好人,善良的人。你这店投资不大吧?我要不供他上大学,你说;我也能开一个,你说;我一天也挣一百来块,就是看不到钱。你说;你这多好,学生钱好挣吧?”高粱杆满脸羡慕着,一边环顾着房间一边问着我。
“还行吧,你做什么工作的呀?你孩子真优秀,假期还知道自己挣钱”我搭讪着,对高粱杆我既说不上喜欢也不讨厌。
“不干咋整,农村来的咱啥都没有。你说;他那不要脸的爹和别人跑了,我自己干家政,就是有时活供不上手,要不供他上学真不成问题。你说;人活着不就得干活吗,我啥活都能干,他那死爹就懒,不爱干活跟人家会玩会喝的娘们跑了,我可不能让他像他爹,得让他有志气,愿意干活。”
“妈——”骑手尴尬的急忙制止她,给她递着眼色。
“哎呀,哈哈……我儿子就不愿我和别人说他爹。你说;不知道可耻的是他又不是我,有什么不能说的。”
她撩了一眼骑手,根本没在意孩子的表情继续看着我说道:“我和你姨唠会磕,等你小哥回来咱俩再走。一看你姨就是好人,热心肠,你看还让你小哥去替你送餐了,我这人最架不住人家对我好,以后你有活你就知声。大姐,你这没客人,你让我抽一口吧?范瘾了,哈哈……”
“你抽吧,没事的”她的直白和坦诚感染了我。突然对她有点欣赏了。
她拿出一根烟很潇洒熟练的叼在嘴上,点着,深深的吸了一口。
“原先我不抽烟的,自从他那死爹和人家走了,我才抽的。你说;咱没文化不就是得干活吃饭呗,你说;他一干活就难受,就找茬和我干仗,你说;他和人家走了,人家的孩子也不是他的,家也不是他的,你说;大姐,他老了的时候可咋整啊?”
“你还替他担心?他回来你还要他吗?”
“能不要嘛,儿子是他的!”
她的喉咙好像卡到东西有些哽咽,眼里游动着和她的刚强语气不符的泪花,她的腰板不像刚才那样挺直了,似乎一下子萎塌下来。一口接着一口的吸着烟,不再说话了。
感觉她那泪花真的都能让一根钢筋锈蚀了,为什么却没能留住一个男人。这个男人到底是什么铸成的呀!
短暂的沉默,我忽然想起了骑手还没吃饭,急忙冲了一杯奶茶送到他手上。
“还没吃饭吧,先喝一杯垫垫底,孩子!”我预言又止。
对一个已经受高等教育的男孩子,我忽然觉得我不该去指手画脚地评论他的家庭他的亲人。
“谢谢阿姨——”
他没拒绝,接了过去慢慢的喝起来,但两道眉却紧紧的锁到了一起。
也许是我和她妈吗的坦诚交谈,让他不再拒绝我。也许是他真饿了,在他接过我奶茶杯时,我看到了他眼睛里有一丝哀伤但瞬间被他那紧锁的眉头收敛成一股摧不垮的坚强。
儿子一进门就笑着说道:“老弟我说你掉到他们那条街的马葫芦里,那女的笑得一塌糊涂,她说她天天走都害怕。又付了我三十元钱,说你是学生不能让你赔上。你们安心回家去吧。”儿子把钱递给了骑手。
“哎呀!你说;还是好人多,好人多呀!都快十点了,没啥事咱们走吧,面条在家都得坨了。谢谢你大姐,以后有活你就说话,我帮不了你别的就能干活”高粱杆边起身边客气着。
我和儿子随着他们娘俩走出店门,骑手发动了摩托车,高粱杆坐到了后座上,向我们摆摆手,从后面双手搂住了骑手的腰,脸紧紧的贴在他儿子的后背上,贴得很紧,很紧!我感觉到她的泪水此时一定会流出来了滴在他儿子的后背上,因为这一刻对于她来说,又是平安地有爱的。其实女人如若能柔弱,谁又愿意故意坚强。
街上已没了人影,只有车子来回地穿行着……

儿子边整理着关店门边冲我笑嘻嘻的说“我若被感动,皆因生活美好,今天有人又要失眠了”
是呀,我若被感动,皆因生活美好!可这美好为什么总是会有人去打破,此刻那个跟会玩会喝的女人在一起的男人会不会感知到因为他的龌龊不担当却使他的儿子过早的懂得了维护美好,更加坚强地骄傲着。



静思/2016年7月29日初稿

编辑于2024-04-29 09:15: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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