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乡在四川南充市凌云山下的一个小山沟里,那是2025年十二月的一个双休日我正好把手中的诗稿处理完毕,应老家一友之邀去多年未去的老家看看。冬至前的早晨天雾蒙蒙的,凌云山的轮廓在暮色中显得模糊,像被岁月揉皱的宣纸,泛着灰白的冷光。山脚下,我的故乡曾在这屹立几十个春秋,老屋在风霜岁月跌宕时与我们几代人甘苦相伴走过四季轮回的季节。如今,土地流转的潮水漫过,老屋也在变迁中碎了,只剩一蓬蓬无名荒草在风中摇曳,像谁遗落的满头华发,在暮色里无声地哀鸣,在风中颤抖。
踏上归乡的路,每一步都显得轻快而凝重,多少感触和陌生就像记忆中的雨水一滴一滴,渗进泥土。不算很宽的水泥路还在,却覆满厚厚的尘埃和苔藓。从318国道经已显陌生的小学那条已开裂的水泥路过高速下一个桥洞途经一户人家,已见锈迹斑斑的彩钢瓦搭成的院坝;几位老人倚在门框上,见我们经过并相互交谈着说出了长辈的名字,并笑问我们他是否说得对错与否!?老人的客气,那客气里藏着似曾相识与陌生,声音里带着陌生的疏离,仿佛在呼唤一个早已远去的灵魂。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只感到一阵莫名般的酸楚。
土地流转(确切地说是租用)后,被拆除的院落老屋的砖瓦化作齑粉。我站在荒草间,脚下是祖辈耕耘的泥土,却寻不见灶台的热气、在也不见梁上燕巢的絮语,唯有季风掠过,荒草低伏,院坝边已被遗弃的石水缸还有混沌而变绿的雨水,他似在呜咽,又似在嘲笑我的归来。我蹲下身,抓起一把已枯黄的落叶,贴在脸上,已枯萎的叶子很凉,像故乡的泪,顺着脸颊滑落,渗进嘴角,咸涩而苦涩。
老屋的消失,是故乡给我最后的依恋。但这依恋只有我们这代人还记得老屋曾是童年的天堂,每一寸空间都浸着甜。
如今,这一切都成了过往,像一场梦,醒来时,只剩荒草在风中摇曳,祭奠着逝去的故乡。
昔日稻香扑鼻的田野,如今已是荒草摇曳,不知名的荒草随风飘摇,像在讽刺昔日的金黄。孩童嬉戏的院坝和捉迷藏的地方,如今已见破损的窗露出丑陋的面容;被遗弃的垃圾,风一吹,便满天飞舞,像一群没有灵魂的鬼魅。我站在曾经游玩的院坝上,脚下是长满已枯竭的杂草,再也感受不到泥土的柔软。我蹲下身,想找一块儿时的石子,却只摸到冰凉的瓦片碎片。我的心,像被什么刺了一下,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乡亲们热情依旧,但话语里多了算计,像秋霜覆上暖阳,冷得人心头发颤。我触摸残存的土墙,指尖冰凉——这里曾装满我的童年,如今却只剩荒草在废墟上舞蹈,像一场无人观看的祭奠,祭奠我死去的故乡。我跪在地上,仰望故乡,莫名的泪水打湿镜片。湿润的眼角,为老屋的消失;流泪,为故乡的变迁;伤感!为那些再也回不去的日子。
故乡的变迁,像一本被翻旧的书,每一页都写满了故事,却每一页都浸着泪。
记得小时候上学,有一条泥泞的田埂小路,下雨天,孩子们赤着脚,踩着泥水上学,虽然辛苦,但充满了乐趣。如今,小路已在杂草间淹没,故乡在流转前也修了一条水泥路平坦有些弯曲,却少了那份纯真的欢笑。我走在被荒草渐淹没的乡村水泥路上,脚下是坚硬的触感,再也感受不到泥土的柔软。我闭上眼睛,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雨天,雨滴打在脸上,凉丝丝的,却带着丝丝温馨而香甜。
老层门前田坝边的老井,曾是邻居取水的地方。傍晚,大家挑着水桶,边打水边聊天,笑声回荡在井边。如今,老井被杂草而吞噬,取而代之的是自来水,水龙头一拧,水就哗哗地流出来,方便了,却少了那份人情味。我站在深井旁,看着在杂草间还汩汩流出的清水,却再也听不到那熟悉的谈笑声。我的心,像被什么掏空了,空落落的,只剩一片荒芜。回到老家的伤,是根须被生生拔起的痛。老屋不在,灵魂便失了锚点,在茫茫人海中漂泊无依。我弯腰拾起半块瓦片,它已脆弱的纹路里,藏着故乡的呼吸,却已微弱如游丝。远处,凌云山依然沉默,如一位苍老的守望者,冷眼旁观着这一切。我举起瓦片,对准夕阳,阳光透过瓦片的缝隙,洒在我的脸上,像故乡最后的温柔。我闭上眼,感受着这片刻的温暖,却知道,这温暖,终将随着夕阳的落下而消失。
荒草摇曳,仿佛在问:归来者,你寻的是记忆中的家,还是现实里的荒芜?风过处,我闭上眼,听见老屋在废墟下低语:故乡从未消失,它只是换了容颜,等我们在荒草间,重新种下思念。可这思念,已如这荒草,枯黄、脆弱,经不起半点风雨。我张开双臂,想拥抱这故乡,却只抱到一捧冰冷的空气。
夕阳西下,凌云山的轮廓渐渐模糊,像被泪水彻底淹没。我站在荒草间,任风穿过我的身体,带走最后一丝温度。老屋没了,故乡死了,只剩我,一个无家可归的魂,在荒草间游荡,游荡……泪水,再次模糊了我的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