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大写意
文/沈溪兴
在春深时节,总有些花是要惊动天地的。牡丹便是这样的存在,不必刻意寻觅,它的盛放自会铺展成一场盛大的邀约,让寻常巷陌都沾染上几分雍容气度。中国人爱牡丹,爱了千百年,这份喜爱早已越过单纯的审美,浸透着对生命盛景的敬畏与向往。
人们初见牡丹,总被那铺张的艳丽震慑。不是小家碧玉的娇羞,而是坦坦荡荡的怒放——硕大多层的花瓣层层叠叠,像被阳光吻透的丝绸,从花心向外晕染开或浓或淡的色泽。朱红如燃,粉白似雪,鹅黄带露,墨紫含幽,连那复色的花瓣都像是被丹青妙手揉碎了云霞,在风中微微颤动时,竟有流动的光泽。古人说它“国色天香”,原不是虚言,那份美自带一种贵气,却不疏离,反而像位热情的故人,敞开怀抱接纳所有欣赏的目光。
可牡丹的好,从不止于盛放时的惊艳。寻常日子里,它也是风骨卓然的。枝干挺拔如松,不似桃李的柔弱;叶片舒展似凤羽,浓绿得发亮,在风中簌簌作响,自有一番清越的气度。即便未曾开花,那挺括的枝叶也透着一股向上的劲儿,让人想起“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从容——它从不需要依附周边衬托,自身便是一道风景。
这等灵秀的花,总与一方水土相生相息。天下牡丹,洛阳的尤为世人称道。或许是伊洛河畔的沃土格外养花,或许是千年文脉浸润出的气韵,洛阳的牡丹总带着几分独有的风骨。追溯起来,早在隋朝,它便从山野间走入人间,初露锋芒便惹得人见人爱;到了唐代,更是迎来了属于它的盛世——宫苑里植满了名贵品种,民间院落也随处可见它的身影,像是一场自上而下的审美共鸣,让牡丹从皇家园林走入寻常百姓家口的街头角尾。
千百年来,人们从未停止对牡丹的“雕琢”。白的似玉,黑的如墨,粉的若霞,复色的像打翻了的调色盘;黄的贵气,紫的典雅,蓝的清逸,绿的灵动,九品各色,争奇斗艳。如今再看牡丹,早已不是单一的模样,单是花型便有皇冠、绣球、蔷薇等数十种,每一种都有自己的韵致。站在牡丹园里,像是闯入了一场流动的盛宴,红的热烈,白的素净,紫的神秘,让人目不暇接,只能叹一句“此景只应天上有”。
世人爱牡丹,更爱它身上的寓意。它开得盛大,便成了“富贵”的象征;开得端庄,便有了“吉祥”的意蕴。可这富贵从不是俗艳的堆砌,而是一种坦荡的生命力——你看它承露时,花瓣上的水珠晶莹剔透,像是给娇嫩的花蕊缀上了珍珠;对月时,朦胧月色里,它又添了几分醉人的温柔;迎朝阳时,晨光洒在花瓣上,明明艳艳,却透着一股洁身自好的清气,让人类比荷莲“出淤泥而不染”有殊途同归相媲美的良玉品性感叹。
园子里的牡丹,总少不了热闹。蜜蜂嗡嗡地穿梭在花间,蝴蝶扇动着彩翅与花瓣嬉戏,孩子们围着花丛奔跑,偶尔摘下一片花瓣夹进书页,成了春天的纪念。老人们坐在花下的石凳上,摇着蒲扇闲话家常,看花瓣被风卷着落在青石板上,像撒了一地碎金。这花,从不会因为身份而疏离谁,穷家小院里栽上一株,便能给寒舍添几分亮色;豪门深宅中植一片,也能提醒着居者莫失平和之心。它就那样静静地开着,让每个靠近的人都能感受到生活的雅致与趣然。
古往今来,多少文人墨客为牡丹折腰。他们惜纸如金,却甘愿为诗颂牡丹耗尽笔墨——凭独特视角展现牡丹的国色天香与文化内涵:刘禹锡赏牡丹诗 “唯有牡丹真国色”,以“动京城”的传神写牡丹盛景,通过芍药、芙蕖对比,凸显牡丹兼具艳丽与端庄的品格,被誉为咏物诗典范;《清平调·其一》- 李白 之“云想衣裳花想容”,应用云霞喻贵妃霓裳,借牡丹暗指美人容颜,开创“以花喻人”的浪漫主义新范式,展现了盛唐气象;“绝代只西子,众芳惟牡丹”这是白居易咏句称颂牡丹的绝世风华,通过对比月中桂、天上兰等意象,强化牡丹的尊贵地位;而《洛阳春》- 邵雍的“洛阳人惯见奇葩,桃李花开未当花”句,则写洛阳人对牡丹的偏爱,描绘牡丹盛开时万人空巷的盛况;以及 张淮 《牡丹百咏》并多首描绘牡丹的诗作,如“碧池光里巧传神”“百味狂香三昧神”,从不同角度展现牡丹的形态与神韵。还有那些丹青名家或不知名的画师,将牡丹的丰姿留在绢帛上,让春天的模样得以永恒定格。
其实,牡丹从不是高高在上的符号。它是寻常巷陌里的一抹亮色,是庭院深处的一缕芬芳,是老人眼角的笑意,是孩子手中的欢喜。它用盛放告诉我们,生命本该如此热烈;用从容告诉我们,生活自当这般雅致。千百年过去,日复一日活跃四季,它依然在春风里绽放,守着岁月,也守着我们对美好的向往--风雨过后总会有灿烂的这款红笑与绿影!
文本来源--
《沈溪兴闲情偶记集》旧稿回放